【内容提要】曼彻斯特时期是恩格斯思想发展的关键时期。他深入工人阶级生产生活和革命运动实践，深刻分析英国经济政治社会实际，大量学习和吸收共产主义学说，广泛阅读和批判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进一步研究德国古典哲学和当代思想。在此基础上科学认识工人阶级的形成发展、现实状况和历史使命，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和趋势，把握人类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提出了一系列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的科学论断，完成了从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从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的思想转变。实践性是恩格斯思想转变的突出特征，这个特征在马克思主义创立和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对马克思主义的当代发展具有重要启示。
【关键词】恩格斯 共产主义 唯物史观
作者简介：金民卿(1967-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党委书记、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北京 100101)。
1837年9月到1842年10月，恩格斯先后在巴门、不来梅经商，之后到柏林服兵役一年，思想经历了重大变化。此前，恩格斯是一个生活在封建专制主义和早期资本主义工业条件下，较多感染虔诚主义宗教的少年。经过几年洗练，他在思想上不断实现自我超越，先后汲取了青年德意志派、青年黑格尔派的思想滋养但又快速突破它们的局限，比较深入地学习黑格尔哲学并批判谢林的哲学思想，敏锐关注并初步研究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思想，坚定地站在人民立场上，批判宗教蒙昧主义、封建专制主义和资本主义压迫，成为一个立足生活实际、追踪时代步伐、维护人民利益、崇尚自由和科学的激进民主主义者，奠定了其走向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的思想基础。
1842年底到1844年8月，恩格斯离开德国到英国，这是他思想急遽转变的关键时期。在这一时期，他深入资本主义社会和工人阶级生产生活实际，积极参加工人运动实践，大量学习和吸收各种共产主义学说，广泛阅读和批判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理论，进一步研究德国古典哲学思想。以此为基础，他科学认识工人阶级的形成发展、现实状况和历史使命，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和趋势，把握人类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先后在《莱茵报》《德法年鉴》《北极星报》等报刊上发表众多理论文章，提出了一系列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的科学论断，完成了从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从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的思想转变。
曼彻斯特时期在恩格斯思想发展历程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恩格斯自己曾讲过：“我在曼彻斯特时异常清晰地观察到，迄今为止在历史著作中根本不起作用或者只起极小作用的经济事实，至少在现代世界中是一个决定性的历史力量;这些经济事实形成了产生现代阶级对立的基础;这些阶级对立，在它们因大工业而得到充分发展的国家里，因而特别是在英国，又是政党形成的基础，党派斗争的基础，因而也是全部政治史的基础。”马克思也曾专门谈到恩格斯在曼彻斯特时期走向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另一条道路”，强调恩格斯思想转变的鲜明实践性特征。在推进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今天，认真梳理和研究青年恩格斯在曼彻斯特时期的思想转变之路，是很有意义的。
一、深入考察工人阶级状况，获得第一手研究资料
恩格斯一到英国，就非常认真地研究工人阶级的状况，深入工人阶级的生活生产实际和精神文化实际，了解他们的生产生活状况和疾苦，亲眼观察他们为反抗压迫和统治而进行的斗争，获得完全可信的第一手调查材料，并对这些调研资料进行分析得出观察结论。他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序言中讲道：“我曾经用了21个月的时间，通过亲身观察和亲自交往来直接了解英国的无产阶级，了解他们的愿望、他们的痛苦和欢乐，同时又以必要的可靠材料补充自己的观察。这本书里所叙述的，就是我看到、听到和读到的。”
恩格斯走访曼彻斯特的工人区，结识很多工人家庭并同他们直接相处，走进贫民窟了解工人阶级生活的详细情况。他发现，工人阶级的日常生活和衣食住行条件都十分糟糕。每一个大城市都有一个或几个挤满工人的贫民窟，这些贫民窟是城市中最糟糕地区里的最糟糕的房屋，规划、建筑、保养、通风等都不好，到处都是垃圾;街道通常是没有铺砌过的坑坑洼洼的道路，没有排水沟、污水沟，有的只是臭气熏天的死水洼。工人阶级的衣服和饮食状况十分恶劣，衣服一般很糟糕，可以说只是一些破衣烂衫;食物往往难以入口，而且在量的方面也严重不足，遇到坏的情况就会因饥饿而死。
恩格斯不只是一般性地、碎片化地了解工人阶级的日常生活现象，而是致力于详细调查分析工人阶级生存、发展、精神、道德等方面的总体状况，全方位地展示生活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工人本身变成了什么样子，这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的身体、智力和道德状况是怎样的”。在身心状况方面，工人阶级中很少看到强壮的、体格好的健康人，他们几乎都身体衰弱、骨瘦如柴、面色苍白、消化不良，衰弱的身体无力抵抗疾病以至于随时都会病倒，这是空气污浊、饮用水不清洁、住宅恶劣等造成的，他们的房子里空气无法流通，衣服破烂不堪，食物掺假、难以消化。在文化教育方面，由于教育资源严重匮乏，教育条件严重不足，加上工人阶级的贫穷，以及大量的儿童都必须做童工，工人阶级受教育的可能性大大减少;而且资本主义制度给予工人阶级的教育带有极大的阶级利益倾向，教育内容严重不合理，使工人阶级儿童仅能够得到的一点教育也被严重污染，“孩子们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无法理解的教条和神学上的奥义，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激起教派的仇恨和狂热的迷信，而一切理性的、精神的和道德的教育却被严重地忽视了”。
透过现象分析事物背后的原因，是思想家更为重视的问题。恩格斯在调查研究后明确提出，工人阶级的悲惨状况是由资本主义制度和资产阶级剥削造成的。资本主义的社会危机使工人们的情绪剧烈波动，忽而感到很恐慌，忽而又觉得有希望，难以安心和平静地生活，因而都或多或少地患有忧郁病。正如恩格斯所诘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最贫穷的阶级怎么能够健康和长寿呢?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过高的死亡率，除了不断发生的流行病，除了工人的体质注定越来越衰弱，还能指望些什么呢?”资产阶级的贪婪更导致了工人健康状况严重下降，出现一系列疾病，很多妇女不能生育，孩子们在成长发育中出现畸形，男人们软弱无力、疲惫而且衰弱。在这样的生产生活状态下，工人阶级必然要起来同资产阶级进行斗争，这种阶级斗争决定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政治状况。正是在对这种阶级斗争实践的观察和分析中，恩格斯的政治思想和世界观发生剧烈变动，从激进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从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快速转变。
二、初步剖析英国社会政治状况，思想转变的方向逐步明确
调查是基础，研究是深化。在实地调查的基础上，恩格斯对英国的社会政治状况、政党斗争状况、阶级斗争状况、社会主义运动特别是宪章派的发展状况等，进行了初步的理论分析。1842年11月到翌年初，恩格斯给马克思主编的《莱茵报》撰写了几篇文章，研究和报道他所调查到的英国状况，初步形成了一些重要认识：工业革命造成了现代无产阶级，创建了现代资本主义国家，形成了现代政党组织，这些政党的背后是不同阶级的利益;英国社会危机必然会引发工人阶级的革命，只是由于工人阶级尚未成熟和觉悟，尚缺乏先进政党的领导，所以还没有发生大的革命运动，但英国一定会首先爆发革命的。这些认识表明，恩格斯在政治思想上正朝着共产主义方向发展，在历史观上虽然还以唯心史观为主但已初步提出了一些唯物史观的观点。
1.分析英国社会各个阶级在面临重大社会变动时所表现出来的不同态度和立场，看到了工人阶级所蕴含的历史进步力量
作为统治阶级的贵族和资产阶级，基于阶级局限性和政治腐朽性，对自己的统治地位高度自信，看不到、也不愿意看到革命的可能性，不认为英国会发生重大的革命性事件：“统治阶级——不论是中间等级还是贵族，辉格党还是托利党，都是一样——治理国家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因此在他们看来，要出现另外一个政党是不可能的。尽管他们的罪过、无原则性、动摇的政策、盲目性和因循守旧心理以及他们的原则所造成的国内不稳定局面屡屡受到人们的指摘，但是他们仍然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能把国家引向美好的未来。”宪章派的领导人试图通过合法革命或者说改良主义来改变英国面貌，但这种方式事实上不可能达到目的，因为统治阶级不可能让这种改良成为现实，在英国当时的情况下，要实行“合法的进步”和普选权就会引起社会变革，“中间阶级永远也不会同意普选权，因为它在这一点上作出让步的必然结果将是无产者取得的多数票否决自己在下院的优势地位”。恩格斯通过实际观察而不是理论推导，初步认识到了无产阶级所蕴含的强大历史推动力量：英国下层民众，特别是工人阶级正在走上政治运动前沿，一旦他们真正成熟起来，就必然会发动重大革命运动，统治阶级就会破产。
2.分析工人阶级的历史地位和发展前景，思想上具有向共产主义发展的明显趋势
恩格斯已经初步认识到了工人阶级的历史使命，认为工人阶级具有极强的革命性，阶级整体力量正在壮大;初步看到了无产阶级革命的历史前景，认为英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必然会爆发;同时他也指出，工人运动还存在重大缺陷，缺乏明确的阶级意识，缺乏科学理论的指导，带有明显的盲目性和无组织性。
英国工业发展不仅使国家富庶起来，使资产阶级富裕起来，同时也造成了急速增长的赤贫如洗、勉强度日的无产阶级。无产阶级占了全国人口的几乎一半，已经成为英国最强大的一个阶级，他们在资本主义危机中受到了严重摧残，基本生存都无法维持。因此，工人阶级一定会起来进行革命，除此之外他们无路可走;而一旦革命爆发，必然会对资本主义制度造成巨大冲击。
当时的工人阶级觉悟程度还比较低，但他们在斗争实践中将不断走向阶级自觉。工人阶级“只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威力”，而不是自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历史使命和历史主体性;他们还缺乏先进政党的领导和科学理论的指导;作为工人阶级领导者的宪章派，坚持合法革命的思想，“本身就是矛盾，事实上不可能实现的”，这种合法革命思想恰恰把工人运动搞糟了。当然，工人阶级正是在不断斗争中开始觉醒，他们将为着本阶级的利益而进行推翻现存制度的“社会革命”，这种社会革命与资产阶级的政治革命是不同的：“他们意识到用和平方式进行革命是不可能的，只有通过暴力变革现有的反常关系，根本推翻门阀贵族和工业贵族，才能改善无产者的物质状况。英国人所特有的守法观念还在阻碍着他们从事这种暴力革命……这个革命的开始和进行将是为了利益，而不是为了原则，只有利益能够发展成为原则，就是说，革命将不是政治革命，而是社会革命。”
资本主义的周期性危机不可避免，这种危机不断加深工人阶级的普遍贫困化，最终将是工人阶级通过社会革命自己解放自己。恩格斯指出，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随着资本主义的周期性危机而日益恶化，“物价稍有波动，成千上万的工人就要失去工作，他们的一点点积蓄很快就会花光。那时他们就有饿死的危险;这样的危机几年以后一定会再次出现。这种目前可以使‘赤贫者’得到工作并且指望利用中国市场来谋取利益的扩大生产，必定会造出大批商品，造成商品滞销，其结果又是工人普遍失去工作”。这就是说，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日益贫困，而资本主义制度不能解决贫困问题;工人阶级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解放自己，这种解决方法一开始是破坏性的，然而一旦工人阶级被组织起来，在科学理论指导下自觉起来，就会变成强大的历史力量。
3.在历史观上处于指导地位的依然是唯心史观，但已经在一些重要问题上具有向唯物史观发展的倾向
在这个时候，恩格斯还是用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历史哲学来观察历史，在经济基础和思想原则的关系问题上，仍然坚持原则高于利益的观点，坚持原则对利益的决定性地位。他写道，英国人历来高度重视物质利益，而对思想和原则并不那么重视;但是，历史的本质是原则，是主导性的，物质利益是非主导的，是为原则服务的，“所谓的物质利益在历史上从来不可能作为独立的、主导的目的出现，而总是有意无意地为引导着历史进步方向的原则服务”。
但是，恩格斯看到了工业革命与无产阶级的关系，看到了政党、阶级、利益之间的关系。恩格斯考察了英国当时的几个主要党派，明确了这些政治党派的背后都是经济利益，政党就是不同阶级利益的代表。在当时英国的政党中：托利党是土地贵族的党，辉格党是金钱贵族的党，而激进民主派的党即宪章派，是工人阶级的党。随着资本主义现实发展和工人阶级斗争实践的深入，工人阶级意识不断发展成熟，“工人阶级日益领会宪章派的激进民主主义原则，并且越来越认为这些原则是他们的集体意识的表现”。当然，工人阶级的政党本身还在发展之中、尚不成熟，这是当时工人阶级运动的一个重大问题。
他初步认识了人民群众的历史创造力量，对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地位已经开始重视。他明确提出，当时英国资产阶级政党的决策能否有效，不决定于他们，而决定于人民。例如，统治阶级的改革法案只是由于人民群众用石头打碎了贵族的窗子，举行了骚动才被迫提出，若是人民不用事实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来实现自己的意志，贵族就会把这个问题一直拖下去。
三、分析工人阶级特点和社会主义运动实践，朝着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方向快速转变
1843年，恩格斯在曼彻斯特进一步深入全面调查工人阶级状况，同英国的社会主义者进行深入交流，尤其是在同欧文主义者、宪章运动领袖、正义者同盟领导人的交往中，对共产主义运动和思想越来越了解，对工人阶级的特点、社会主义运动实践以及资本主义社会矛盾和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认识越来越深刻，思想上快速向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转变。1843年5月撰写的《伦敦来信》是反映他当时思想转变过程的重要文献。
1.比较清楚地认识到了政党赖以存在的阶级基础和经济基础问题，认识到了人民群众在历史发展中的主体地位
当时的英国，政党斗争比较尖锐，统治阶级的各个政党都伪善地宣传自己那些貌似公正、正义的原则主张。恩格斯透过不同政党的表面话语，清楚地指出了每一个政党背后的阶级属性和经济基础。他对当时英国社会中的托利党、辉格党、宪政派等几个主要政党作了简明清晰的阶级和经济分析：“各个政党都是与社会阶层和阶级相一致的;托利党是与贵族和高教会派中偏执的真正正统派相一致的;辉格党由工厂主、商人和非国教徒，总的说来，由中间阶级的上层组成;中间阶级的下层组成了所谓的‘激进派’，最后，宪章派则在工人，在无产者当中拥有自己的力量。”显然，恩格斯对于政党、阶级、利益关系的认识，已经超越了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深入到经济基础的深层次看到政党的阶级利益本质，这种认识已经基本上达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认识。这种利益与政治的关系问题，实际上也就是马克思在《莱茵报》时期遇到的“困惑”，马克思通过批判黑格尔法哲学进行理论探讨而寻求答案，而恩格斯则直接在英国的政治现实中探索答案。
值得注意的是，恩格斯在分析工人阶级和社会主义运动的过程中，非常重视人民群众的历史创造性，认识到了任何一个政党和组织要想取得胜利就必须依靠广大人民的支持。他在批判丹尼尔·奥康奈尔时反复强调，人民群众是富有战斗力的，真正的、彻底的社会主义者和民主主义者，就要真正代表人民的利益，力求消灭贫穷和社会的不平等，让人民得到真正的幸福和自由。这就是说，他已经基本确立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群众史观，把人民群众看作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决定性力量，把人民立场、人民利益、人民幸福作为判断政治立场和思想观点是否先进的基本标准。
2.比较系统地概括工人阶级的优点和斗争精神
这个时候，恩格斯已经完全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对无产阶级高度赞扬，对资产阶级则严厉批判。他讲道：“英国表明了一个引人注目的事实：一个阶级在社会中所处的地位越是比较低，越是就一般意义而言‘没有教养’，它就越是与进步相联系，越是有前途。”无产阶级正代表着历史发展的方向，推动着伟大社会革命的到来，“伟大变革的这种征兆也许从来没有像目前在英国那样表现得如此清楚，如此层次分明”。
工人阶级具有强烈的求知欲和旺盛的学习精神。社会主义者克服重重困难，不断提高工人阶级的思想理论和文化水平，工人阶级在社会主义运动中的思想水平和精神状态都已经让统治阶级叹为观止了。社会主义者为教育劳动阶级做了很多事情,普通工人能够十分内行地作政治、宗教和社会等方面的专题报告,能够阅读18世纪法国哲学的著作、阐明共产主义原理的文章。工人们还经常踊跃地参加各种讲座：“我在曼彻斯特逗留期间曾看到，一个能容纳3000人左右的共产主义者会堂，每个星期日都挤满了人，我也在那里听过讲演，这些讲演产生直接的影响。”
工人阶级充满乐观主义精神。尽管在资本主义的压迫下生产生活条件都非常苦，但工人阶级依然充满着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和追求。恩格斯在介绍英国工人阶级聚会情况时写道：工人阶级在集会中高声歌唱共产主义的歌曲，走上讲坛进行演讲，这些演讲“常常引起笑声，因为在这些讲话中英国式的机智是通过层出不穷的幽默表现出来的……有时星期日晚上举行茶会，会上人们不分男女老少和身份，坐在一起吃普通的晚餐——茶和黄油面包片;平时会堂里经常举行舞会和音乐会，人们在那里玩得很高兴;会堂里还有喝咖啡的地方”。
工人阶级具有团结战斗精神和革命牺牲精神。他们在同敌人的斗争中显示出极强的团结性和战斗性，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打击资产阶级，积极为自己的政党和组织即宪章派和“国民宪章协会”捐款，用来同资产阶级的“反谷物法同盟”进行斗争。工人阶级在斗争中随时都准备为本阶级的事业牺牲自己的生命和一切。
3.以工人阶级为主体的社会主义运动是具有远大前途的政治力量
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以工人阶级为主体的社会主义运动作为强大的社会政治力量，正在走向历史舞台的前沿。尽管统治阶级对这股政治力量不屑一顾甚至冷嘲热讽，但是作为一种具有远大前途的政治力量是无法阻挡的。“被人轻视和嘲笑的社会主义却沉着而满怀信心地向前迈进并且硬是逐渐进入社会舆论”;“一个人数众多的新政党几年的工夫就在人民宪章的旗帜下形成了，它正在朝气蓬勃地进行宣传鼓动，对比之下，奥康奈尔和反谷物法同盟则是不成材的无能之辈”。
社会主义力量在资本主义发达的地方日益成为主要的政治力量。在限制童工的工作时间、实行义务教育制的问题上，贵族政党和资产阶级政党都表示反对，而社会主义者则大力支持，因为这种法律是符合工人特别是童工利益的。恩格斯生动地描述了宪章派和社会主义者在这场斗争中所体现出来的积极主动性，他们赢得了工人阶级的大力支持，是“最有力和最坚决的政党”，在所有的大会上，胜利者总是宪章派和社会主义者。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宪章派和社会主义者，同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反谷物法同盟”进行了坚决的斗争。这个“同盟”在各个场合都遭到了正义者同盟、宪章派的批判，以至于他们在召开活动时想方设法把工人阶级政党拒绝在大会之外。宪章派把这个同盟从社会舆论中赶了出来，宪章派的代表人物“菲格斯·奥康瑙尔在英国所有的城市中胜利地驱逐了同盟，他到处都要与它进行公开的辩论，而同盟一次也没有应战。同盟召开的公开集会，没有一次不被宪章派搞得一败涂地”。恩格斯同宪章运动的活动家们奥康瑙尔、邓科布、库伯等都有所联系，并对他们的活动给予赞扬。
社会主义运动具有自身的鲜明特点和特殊优势。恩格斯认识到，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阶级斗争的形势正在发生剧烈变化，日益形成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这两大阶级之间的斗争。而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运动具有自己鲜明的特点和优点：一方面坚持立足实际，从事实出发，而不空发议论。英国的社会主义者坚持“一切问题他们都从经验和确凿可靠的事实出发，并常常作出十分合情合理的结论，因此，要想在他们所选定的立足点上和他们斗争，那是十分困难的”;他们是以“真正的事实”为立足点，“他们在论证自己其他的共产主义论点时都是以确实经过慎重选择的事实为依据的”，凡不能用事实证明的东西，丝毫不会引起他们的兴趣。另一方面，坚定理想和原则，形成了自己的理论，产生了自己的理论家。社会主义者在斗争实践中已经锻造了自己的理论家，在当时的英国社会主义实践中，欧文的学生、著名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布利斯托尔的查理·萨斯威尔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恩格斯很生动地记载了他在布利斯托尔被捕以及工人阶级支持他的情境;正因为有理想、有原则、有理论，工人阶级在社会主义运动中表现出令人佩服的顽强和勇敢。
四、彻底转向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初步阐述新世界观的一些重要观点
1843年10月到1844年8月，随着对英国工人阶级的认识更加深入，同欧文主义、社会主义以及共产主义者的交往愈益广泛，同工人运动领导人的接触更加频繁，对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研究得更加深刻，对历史发展规律的认识更加透彻，恩格斯在政治立场和世界观上发生了根本性转变。这个时候，他撰写了一批有分量的文章，有集中阐述共产主义学说的，如《大陆上社会改革运动的发展》《大陆上的运动》《〈泰晤士报〉论德国共产主义》等;有集中阐述政治经济学问题的，如《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有集中阐述唯物史观问题的，如《英国状况》系列文章等。他在这些文章中明确提出：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共产主义是全人类的共同理想和历史发展的根本方向，实现共产主义要通过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而不能靠社会改良，无产阶级因为其特殊的历史地位和历史使命而必然成为实现共产主义的现实力量和实践主体，历史的创造者是人民群众而不是个别英雄人物。这些重大观点，是恩格斯彻底转向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基本标志。
1.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和奋斗目标
恩格斯在广泛调研和查阅资料的基础上，对英国、法国、德国、瑞士、意大利、匈牙利等国家的共产主义运动进行了梳理和介绍，阐述了自己对共产主义的基本看法：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是全人类的共同理想和共同目标，是不可避免的历史发展趋势，这个趋势已经在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得到证明，其他国家也必然随着历史发展而出现共产主义学说，发生共产主义运动，最终走向共产主义社会。这就表明，他已经成为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
人类历史和现实的发展表明，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他写道：“欧洲三个文明大国，英国、法国和德国，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财产共有的基础上进行社会制度的彻底革命，现在已经成为一种急不可待和不可避免的必然。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结论是由上述国家各自单独得出的。这一事实无可争辩地证明，共产主义不是英国或任何其他国家的特殊状况造成的结果，而是从现代文明社会的一般实际情况所具有的前提中不可避免地得出的必然结论……一切国家、一切不同的道路必定要汇合的地方。”当然，各国的具体情况不同，各国共产主义学说的具体产生情况、侧重点有所不同，走向共产主义社会的方式和路径也有所不同。例如，共产主义学说在这三个国家的产生情况各不相同：英国人由于国内贫困和道德败坏现象迅速加剧，通过实践达到这个学说;法国人是通过政治达到的，他们起初只是要求政治自由和平等，但当他们意识到这还不够的时候，就提出社会自由和社会平等的要求;德国人则是通过哲学，通过对基本原理的思考而成为共产主义者的。
资产阶级政治革命是不彻底的，必须把政治革命推进到更深层次的社会革命——共产主义革命。所谓政治革命就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是资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的革命，这个革命所获得的民主、自由、平等、正义，只是资产阶级的而绝不是全人类的。所以，恩格斯批判了这种革命的局限性，提出了必须进行共产主义革命，实现真正的人类自由和平等。他写道：“法国大革命是民主制在欧洲的兴起。依我看来，民主制和其他任何政体一样，归根结底是自相矛盾的，虚假的，无非是一种伪善(我们德国人称之为神学)。政治自由是假自由，最坏的奴隶制;是自由的假象，因而是实在的奴役制。政治平等也是这样。所以，民主制和任何其他一种政体一样，最终一定会破灭：伪善是不能持久的，其中隐藏的矛盾必定暴露出来;要么是真正的奴隶制，即赤裸裸的专制制度，要么是真正的自由和真正的平等，即共产主义”;“真正的自由和真正的平等只有在公社制度下才可能实现;要向他们表明，这样的制度是正义所要求的”这个思想，与马克思同时期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的主张是一样的。
共产主义思想是对历史发展规律和资本主义发展现实的科学把握，也是对英国和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的继承和超越。恩格斯在英国期间同许多社会主义运动家保持密切联系，参加宪章运动、欧文主义的活动，同正义者同盟的领导人也经常接触和讨论，因而对各式各样的社会主义学说和运动，有着更直接更深刻的理解，在走向共产主义的过程中对这些空想社会主义学说的优势和不足有了更加全面的把握。他指出，巴贝夫主义是一种共产主义者的密谋学说和运动，是非常幼稚肤浅的，是不可能实现的。圣西门派的全部学说笼罩了一层不可理解的神秘主义云雾。傅立叶是从人性论角度来批判资本主义、阐述共产主义的，这个理论实际上就是德国哲学思想的法国社会主义学说版本，特别是他的学说“有一个不彻底的地方，而且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它不主张废除私有制”。在批判地超越空想社会主义的过程中，恩格斯根据法国共产主义者的实践探索，提出了暴力革命的原理，共产主义革命必须采取暴力形式，因为资产阶级借助暴力为后盾，以法律形式维护了富人对穷人的压迫，“正像法国宪法和法律所确认的，是富人对穷人的压迫，以暴力来维持的压迫”，被压迫者通过合法的手段无法得到自己的自由民主解放，只能采取打破法律的形式，以暴力来回答暴力。
德国历史和思想发展的实际表明，共产主义是德国哲学的必然结论。对于德国的共产主义思想和运动，恩格斯也作了比较系统的阐述。当然，德国的情况同英国和法国不一样，英国主要进行经济领域的罢工斗争，法国主要进行激烈的政治斗争，德国则是从哲学革命走向了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为此，恩格斯着重阐述了德国哲学革命必然产生共产主义的理论逻辑和历史进程。他写道，德国有一个捍卫共产主义的党，这是从半个世纪以来德国哲学的发展中产生出来的。在法国发生政治革命的同时，德国发生了哲学革命。康德推翻了莱布尼茨的形而上学体系，费希特和谢林开始哲学的改造工作，黑格尔完成了新的体系。但是黑格尔哲学过分埋头于抽象问题而不能摆脱旧的政治制度和宗教制度复辟时代的偏见。于是，从黑格尔哲学内部产生了自身的解体力量，这就是青年黑格尔派。青年黑格尔派从哲学到宗教再到政治领域，成为激进民主主义的代表，同封建政府之间形成尖锐矛盾，一些青年黑格尔派成员在同政府的斗争中超越了民主主义，走向了共产主义，“他们由于进一步发展自己的哲学结论，现在已经成为共产主义者了……共产主义是新黑格尔派哲学的必然产物，任何反对行为都不能把它扼杀”。在1842年秋，青年黑格尔派的一些活动家就已经提出仅仅进行政治变革是不够的，只有经过以集体所有制为基础的社会革命才能建立符合原则的社会制度。现在，德国的共产主义力量已经不断壮大，产生了包括赫斯、卢格、马克思等在内的一批共产主义者，随着历史发展德国共产主义力量必将进一步发展壮大。
2.深入研究和批判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创作批判政治经济学的“天才大纲”，剖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规律及其趋势
恩格斯到曼彻斯特后，就开始比较系统地研究英国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及其历史发展情况，尤其是对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蜕化进行辛辣的讽刺和批判，而对工人阶级的经济学理论及其思想进步性高度赞扬。他指出，英国是政治经济学的故乡，但是资产阶级的教授和政治家们正在把这个学说庸俗化，把亚当·斯密关于自由贸易的经济学理论蜕变为荒谬的马尔萨斯人口论，这个学说同资产阶级一样，到处充满着不彻底性和虚伪性。
与此相反，社会主义者和宪章派的有说服力的经济论文，虽然被统治阶级轻蔑地扔掉，但却在下层等级中找到自己的读者，得到了工人阶级的欢迎。恩格斯指出，工人阶级正在接受先进的思想理论，优秀的哲学、政治、经济学思想得到了工人阶级的大力支持和热烈欢迎，工人们认真阅读施特劳斯的《耶稣传》，阅读卢梭、伏尔泰、霍尔巴赫等人的启蒙思想和哲学著作，阅读拜伦和雪莱的文学作品。所以，恩格斯讲道，工人阶级将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他们将拥有未来的世界，同时也将是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真正继承人。
经过更加深入的研究，恩格斯对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及其产生的社会基础，即资本主义私有制的认识更加全面和深刻，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及其发展趋势的认识更加科学，从而形成了关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资本主义经济学理论、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规律和发展趋势的科学结论。这就是他1844年2月发表在《德法年鉴》上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所完成的工作。
在这篇被马克思誉为“批判经济学范畴的天才大纲”的文章中，恩格斯对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作了全面系统的考察，论述了它的基础、起源、性质、作用，剖析了它的基本范畴。恩格斯指出，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实质就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理论表现，竞争是资产阶级经济学的主要范畴，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的竞争必然导致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罪恶，形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各种矛盾;以劳动和资本相对立为特征的资本主义私有制是一切社会矛盾的根源，资本主义内部正孕育并必然产生社会革命，只有消灭私有制，全面变革社会生产关系，才能消除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种种社会问题。
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是资本主义运动的产物，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理论体现。恩格斯写道：“国民经济学的产生是商业扩展的自然结果，随着它的出现，一个成熟的允许欺诈的体系、一门完整的发财致富的科学代替了简单的不科学的生意经。”这种从商人的彼此妒忌和贪婪中产生的经济学或发财致富的科学，额角上就打着最丑恶的自私自利的烙印。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建立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之上，“应该把这种科学称为私经济学，因为在这种科学看来，社会关系只是为了私有制而存在”。
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日益走向堕落和庸俗化。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在其产生之时，有其革命性、合理性的一方面，但是从一开始就有虚伪和诡辩的另一方面，以掩盖自身赖以存在的社会基础的矛盾，这种掩盖就是其虚伪性。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在其发展过程中日益丧失科学性而走向堕落，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就是其堕落和蜕化的典型表现。随着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将越来越成为维护资产阶级剥削的工具，越来越失去其科学性而走向堕落和庸俗化，“经济学家离我们的时代越近，离诚实就越远。时代每前进一步，为把经济学保持在时代的水平上，诡辩术就必然提高一步”。
资本主义私有制绝不是永恒的，它必将被新的社会制度所取代。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赖以存在的社会基础即资本主义私有制，绝对不是什么永恒的制度，而不过是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一个阶段，其内在的矛盾必然导致它为新的社会制度所代替。当资本主义社会矛盾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必然会爆发社会革命，经过社会革命，人类将走向更高级的阶段，实现人的彻底解放。“经济学家自己也不知道他在为什么服务。他不知道，他的全部利己的论辩只不过构成人类普遍进步的链条中的一环。他不知道，他瓦解一切私人利益只不过替我们这个世纪面临的大转变，即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开辟道路。”资本主义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发生周期性的经济危机，这些危机将会越来越普遍，越来越严重，最终必然导致资本主义的社会矛盾日益尖锐，阶级斗争日益激烈，“最后，必定引起一场社会革命，而这一革命，经济学家凭他的书本知识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这样的革命，就是共产主义革命。
显然，这部著作不仅提出了一系列重要的政治经济学原理，而且阐述了科学社会主义的一些重要原则，是恩格斯从唯心主义转向唯物主义、从民主主义转向共产主义的重要代表作。这部著作对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产生过重要影响，该文发表后不久马克思就对此文作过重要摘录。
3.摆脱并批判唯心史观，初步阐述了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社会生产是社会发展动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等历史唯物主义原理
1843年底到1844年初，恩格斯撰写了一组三篇研究英国状况的文章：《英国状况 评托马斯·卡莱尔的〈过去和现在〉》发表在《德法年鉴》上，《英国状况 十八世纪》和《英国状况 英国宪法》按原计划也要在《德法年鉴》上发表，但因《德法年鉴》停刊，后来在《前进报》上连载。在这些文章中，恩格斯从唯物主义和共产主义立场出发研究英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状况，提出了一系列关于历史唯物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重要观点。
批判卡莱尔的唯心主义英雄史观，阐明人民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力量、思想只有被群众掌握才能得到实现。在《英国状况 评托马斯·卡莱尔的〈过去和现在〉》一文中，恩格斯针对卡莱尔把历史发展的动力寄托于“真正的贵族”“英雄人物”、天才等的观点指出，杰出历史人物即天才的真正使命不是统治人民而是唤起民众，因为他们才是历史的真正动力，英雄人物的思想只有被人民群众所掌握才能实现自身，即转化为改造世界的物质力量。“天才的真正社会使命不是用暴力统治别人，而是激励别人，引导别人。天才应当说服群众相信他的思想的真实性，这样就不必再为自己思想的实现而感到困扰，因为它接着完全会自行实现。”这个观点同马克思关于“理论掌握群众”的思想不谋而合。
恩格斯对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观点是同论述工人阶级历史创造性密切联系的。他指出，英国的贵族和资产阶级已经成为历史发展的阻碍力量，他们在实践上“已经日暮途穷”，在思想上已经枯竭，已经“卖弄净尽”，因此他们的王国将迅速走向灭亡。与他们相比，工人阶级则是推动历史发展的根本力量，代表了历史的前途：“只有大陆上的人们所不熟悉的那一部分英国人，只有工人、英国的贱民、穷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尽管他们粗野，尽管他们道德堕落。拯救英国要靠他们，他们身上还有可造之材;他们没有文化知识，但也没有偏见，他们还有力量从事伟大的民族事业，他们还有前途。”在现实发展实践中，英国社会已经到处矛盾重重，土地贵族已经堕落，资产阶级已经沦落为一伙工业强盗和工业海盗，社会生活关系陷入一团混乱、纠缠不清，普遍的精神沮丧而缺乏真正的人的意识;阶级斗争非常激烈，陷入了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社会革命不可避免要爆发，工人阶级的革命运动势不可挡：“人数众多的工人阶级忍受着难以忍受的压迫和贫困，异常不满并反抗旧的社会制度，因此，具有威胁性的民主主义不可阻挡地向前推进。”
摆脱抽象人性论的观点，阐述社会生产是社会发展动力的思想。在《英国状况 十八世纪》一文中，恩格斯从社会经济发展的事实出发来考察英国和西欧18世纪的历史，阐述历史的进程和前进趋势，而不是从抽象的观念和人性出发，这是其走向历史唯物主义的主要表现。他分析了英国工业革命的起因、过程和结果，指出这场革命奠定了英国各种社会关系的基础，是整个社会运动的动力。“英国工业的这一次革命化是现代英国各种关系的基础，是整个社会的运动的动力。”当然，英国工业革命极大地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发展，而资本主义的私有制使得工业革命的成果被资本家所占有，并用来作为统治工人阶级的工具，“利益霸占了新创造出来的各种工业力量并利用它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由于私有制的作用，这些按照法理应当属于全人类的力量便成为少数富有的资本家的垄断物，成为他们奴役群众的工具”。工业革命的一个主要历史结果就是产生了无产阶级，无产阶级的诞生具有世界历史意义;无产阶级革命将以解放全人类为目标，就是要使人摆脱“粗野的、盲目的、陷于矛盾的”的现状，成为“自由的、意识到自身和创造自身的人”，建立一种新的社会状态，即“由意识到自身的人在完全自由的条件下创造的新秩序”。
批判英国政治法律状况，阐述政治法律受经济基础决定的原理。在《英国状况 英国宪法》一文中，恩格斯基于英国政治法律的本质及其现实运作状况，明确提出资本主义政治法律是受经济基础决定的，实际上是富人的法律，而不是穷人的法律，这些法律是富人用来压迫穷人的工具。对富人的庇护明显地表现在法律中，这里是财产统治一切，法律规定的恩惠只赐予那些有产阶级的犯法者，而穷人、贱民、无产者却承受着法定野蛮行为的全部重压。法律规定的罚款，对于资产阶级来说根本不是负担，但是对于穷人来说则根本付不起，整个国家政权、执法机构，对于资产阶级总是采取保护的态度，而对人民群众则极端残酷：“虐待穷人、庇护富人，这在一切法庭竟如此普遍，做得如此公开，如此恬不知耻……对待任何富人始终会异常客气，不管他的违法行为多么蛮横，‘法官们总是非常抱歉’，不得不以通常都是微乎其微的罚款加以判处……‘法律压榨穷人，富人支配法律’和‘对穷人是一条法律，对富人是另外一条法律’——这是完全符合事实的而且早已成为警世格言……治安法官也好，陪审员也好，他们本身都是富人，都来自中间阶级，因此他们都袒护自己的同类，都是穷人的天生的敌人。”像英国这样的资本主义国家所标榜的出版自由权利、集会权利、结社权利等，都是“富人的特权”，穷人根本得不到这些权利。工人阶级必将在压迫下起来反抗，以革命的方式推翻这种不合理的社会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实现自身的解放，建立其真正的社会民主制度。
五、运用新思想观察欧洲社会政治运动，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调研资料进行科学理论提升
恩格斯历来高度关注社会实践，他从来就不是在书斋里搞革命，而是在现实实践中发现和分析问题。1844年上半年，是恩格斯刚刚转变为共产主义者的时期，他一方面进一步转变和完善自己的思想，另一方面已经用坚定的共产主义理想信念和新的思想理论来观察分析社会实践。1844年4月，他在致《北极星报》编辑的信中提出，要给这家共产主义报刊撰写欧洲大陆上德国、法国等国家社会政治运动方面的报道。从5月起，他在该报上发表了《报刊和德国暴君》《啤酒骚乱》《德国消息》《普鲁士的牧师专制》等报道，反映了当时恩格斯运用刚刚确立的新世界观分析社会政治问题的思想发展状况。
《报刊和德国暴君》一文指出，共产主义思想已经在德国传播和发展，而这个理论遭到德国政府的限制，他们采取镇压措施来制止这些“危险的学说”的发展，特别是制止它们在普鲁士的发展。在《啤酒骚乱》中，恩格斯报道了德国巴伐利亚的工人为反对物价上涨而进行的游行和暴乱，工人们大批地集结起来，袭击酒馆，砸窗户，毁家具，双手所及无不破坏。这些情况反映了德国工人的早期斗争形式，而这种形式需要进一步提升到自觉状态，有组织的状态。这正是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学说需要完成的工作。《德国消息》《普鲁士局势》等文指出，德国封建专制制度对人民的压制，使人民的觉悟不断提高，人民开始起来反对专制主义压迫，德国革命很快就会爆发，这场革命必然是一场强大的人民民主革命：“它必将朝着民主的方向发展，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这是他根据德国社会发展的现实所作出的科学预测。不久，德国就爆发了一系列革命运动，特别是1844年6月的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运动。这一事件立即引起了恩格斯的密切注意并高度评价，他写了《普鲁士新闻——西里西亚骚乱》和《西里西亚骚乱的详情》两篇通讯予以报道。恩格斯从这些事件中看到，工厂制度、机器技术进步等给工人阶级带来的后果就是严重的社会不平等和阶级斗争的尖锐化，“对大多数人是受压迫和劳累，对极少数人是财富和享乐”，工人阶级在这种压迫剥削之下必然进行斗争，“由于低工资、采用机器以及企业主的贪得无厌而造成的这些穷苦织工的难以置信的痛苦，是这些骚乱的起因”。工人阶级在斗争中显示了他们的阶级先进性，并将在斗争实践中日益壮大，日益成为改造世界的强大力量：“人民取得了一次伟大的胜利;他们通过自己的坚定而持久的反抗迫使国王放弃了他最得意的法案……这个胜利将向人民表明，他们是强大的，他们如果团结，就可以使他们所不喜欢的任何法案无效;而且，它还表明，他们甚至只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就会使政府害怕而去做他们愿意它做的任何事情。”
1844年9月下半月到1845年3月，恩格斯回到故乡写作《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5月底在莱比锡出版。这是恩格斯运用唯物史观和共产主义理论总结他调查研究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重要成果。首先，他在书中阐述了英国资本主义工业的发展史，对英国产业革命的重大历史意义作了分析，阐明工人阶级是伴随工业革命而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制度下遭受着残酷的压迫和剥削，这就决定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利益是不可调和的。其次，他以英国这个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为例，阐明了资本主义生产的一系列规律：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业中失业后备军的形成，周期性经济危机的不断重复，工人阶级和劳动群众所受到的剥削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扩大而加强，这些都是资本主义制度下不可避免地要发生的历史现象。再次，他揭示了无产阶级的历史地位和历史使命，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是历史发展的强大动力，无产阶级所处的受压迫地位推动它为自身的解放而进行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斗争，无产阶级能够而且必须自己解放自己，他们的生活条件促使他们能够团结起来，组织起来，完成消灭资本主义、解放全人类并最后解放自己的伟大历史使命。最后，在对空想社会主义和宪章运动批判的过程中，他阐述了社会主义必须与工人运动相结合，把空想的社会主义变成科学的社会主义，把社会主义从少数人软弱无力的幻想变成人数众多的阶级斗争实践，工人阶级才能真正成为统治者，在解放自己的同时完成改造整个社会的任务。
总之，1842年10月到1844年8月的曼彻斯特时期，是恩格斯思想发展的关键时期。他在此前告别“伍珀河谷时期”宗教信仰的基础上，再次告别了激进民主主义和唯心史观，转向了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恩格斯思想转变的最重要特点，就是在现实中遇到问题并在现实中寻求解决问题的答案，深入社会实践和工人阶级实际进行调查研究，在实践中认识工人阶级的形成发展、现实状况和历史使命，认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和规律，并立足实践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观念形态特别是资产阶级经济学的本质及其内在矛盾，之后把实践探索的结果提升到理论高度，提出一系列重大的理论创新观点，得出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的结论。他的这条走向共产主义和唯物主义的路径，虽然与马克思实现思想转变的路径有所差异，但他们获得的理论成果、达到的思想高度则是惊人的一致。正如后来恩格斯在《关于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历史》中所说：“当我1844年夏天在巴黎拜访马克思时，我们在一切理论领域中都显出意见完全一致，从此就开始了我们共同的工作。”
恩格斯思想转变的实践性特征，得到了马克思的敬重和赞扬。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回顾自己进行政治经济学研究历程时讲道，他在《莱茵报》时期遇到了对物质利益问题发表意见的难事后开始研究经济问题，“从社会舞台退回书房”，通过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解决令他“苦恼的疑问”，得出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在概括自己的思想转变历程后，他紧接着讲道：“自从弗里德里希·恩格斯批判经济学范畴的天才大纲(在《德法年鉴》上)发表以后，我同他不断通讯交换意见，他从另一条道路(参看他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得出同我一样的结果。”马克思这里讲的“另一条道路”，强调的就是恩格斯思想转变中的鲜明实践性特点。当然，这并不是说恩格斯只关注实践而不进行理论研究。实际上，恩格斯在思想转变中的理论研究和批判是相当丰富的，他不仅深入研究过德国哲学思想，特别是黑格尔哲学、谢林哲学、青年黑格尔派思想、费尔巴哈哲学等，而且全面深入研究了空想社会主义思想、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等内容，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对实践问题看得如此透彻，并把从实践中得到的素材提升到科学理论的高度，创造新的重大理论观点。
恩格斯思想转变的实践性特征，在马克思主义创立和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不仅是促使青年恩格斯在短时间内成功实现思想根本转变的重要因素，而且对马克思也产生了重要影响。恩格斯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在《德法年鉴》刊发后，马克思很快就作了重要摘录，并进一步深入研究政治经济学问题。1848年8月底，恩格斯和马克思在巴黎会见后，发现两人的思想在各个方面都惊人的一致，他们进行了全面深入的交流，并决定合作撰写《神圣家族》一书，在批判错误思想的过程中阐述自己的观点。1845年春，马克思写下了《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这个被恩格斯誉为“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献”，建立了科学的实践观，这个新思想当时就得到恩格斯的高度认同并应用到理论和实践活动当中。此后，“实践”就成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概念，而实践性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本质特征得到了一代又一代马克思主义思想家的肯定和传承。
如今，人类历史到了一个新的重大的历史关节点，世界正经历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经进入新时代，科学社会主义正焕发出蓬勃生机，马克思主义迎来了重大发展机遇。在此情况下，我们要突出强调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性特征，大力弘扬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批判和实践批判精神，全面审视马克思主义在当代发展的实践需要和现实基础，反映时代的要求，紧跟实践的步伐，直面实践和理论提出的重大问题，既要在实践上大胆探索，又要在理论上不断突破，在实践创新和理论创新的良性互动中形成重大理论创新成果，不断开辟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新境界。
参考文献：
[1]《列宁专题文集·论马克思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
[2]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
[3]〔德〕弗·梅林：《马克思传》，樊集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年。
[4]〔法〕奥古斯特·科尔纽：《马克思恩格斯传》第1卷，刘丕坤、王以铸、杨静远译，北京：三联书店，1963年。
文章来源：《马克思主义研究》2020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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