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给读者找书时遇到了多年前在书店借书的女孩子。女孩今年准备考研,打算到书店找一些相关图书。真的是女大十八变,我没有认出她来,但她认得我。女孩从四、五年级到初中一直出入书店。印象中,这样的孩子挺多的,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无法在大脑里搜索出对应的面孔,我为记忆出现了不合时宜的漏洞有些尴尬。即使到了大学里,女孩还在延续着阅读习惯,并没有因为脱离管控严格的高中生活就此停歇摆烂。
我内心为她喝彩。真好,耀眼的青春、对阅读的热爱无疑正铺就着她精彩的未来。
更多是羡慕。因为父母是三线员工,源于当时特殊时期的背景,三线单位基本都是安置在山沟或荒漠里。我在承德山区里出生并长大,那时的大人和孩子们天天在号声中统一上班、上学、下班、下学。类似尤金.扎米亚京的小说《我们》片段中,大家同一时间苏醒、整齐划一的穿衣、又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出家门的集体生活。
白天,山上、墙上、树上、草丛里总是孩子。夜晚来临时,布谷鸟开始啼叫,写完作业,山里孩子的最大乐趣就是看书。山里也有书店,但又小又拥挤,不像现在的孩子们,假期可以成天泡在大型书城里,从图片、立体书、手绘画册到认知启蒙再到科普、儿童文学、世界名著…..,近似流水线的阅读分类,从婴幼儿、少儿、青少年、直到青年完成了系统性的认知积累。多宏大的精神塑造工程。而我的儿时,最喜欢的几本童书都是父母去城市里出差带回来的。
似乎为了弥补童年的缺失,多年后命运引导我去了书店工作。看着书架上满满的新书,各种五花八门的封面设计,有一种很舒心的感觉,因为每本书里都有另一种人生。你随意一翻,就是别人的故事,人啊,怎么有那么多的故事,因为人生百态呀。当你在别人的故事里浸泡久了,就会产生一些构想,这些构想未必是你经历过的,你的世界观就会像一棵不知不觉在土壤里扎根的树,长出茁壮的枝杆树叶,随着时间的积累,越来越高大茂盛,这就是阅读的滋养。
同时你也会意识到,人生到了某个阶段,就突然读懂了之前不理解的作者或图书,其实这并非偶然,是阅历和阅读交织并行而诞生的成品,是彼此印证自然结出的果实。就像突然就能读懂聂鲁达诗歌里绝望尽头的热爱;突然就理解了马尔克思作品中魔幻元素背后的现实批判,突然就能共情到理查德耶茨笔下二战后美国人的孤独与失落;突然被黄灿然笔下小市的日常生活感动到,顿悟了“奇迹”是随时随处可以发生的。有时,是一本书指引你去发现新生活,有时,我们的新生活可能是源于发现一本书。
有一年(年头有点久远了)清晨下大雨,街道上如水漫金山般浩瀚,但没想到,九点开门的时候,还是有一小撮读者已准时在门口等待了,有人甚至还担心书店会因为天气而关门休假一天;还有一次,一对聋哑人夫妇来书店买一本育儿的书,他们把写有书名的字条递给我时并没有感觉奇怪,当他们得知没有所查询的图书时,两个人在我面前用手语悄无声息交流的那一刻,我犹如站在深渊前听到呼啸的风声,被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直击胸膛。
后来,我一边卖书也一边买书。本地的、外地的、网店的。每次去外地也会留意当地的书店,最喜欢北京的涵芬楼和成都的方所,这是两家气质完全不同的书店,一个毫无装修风格,主卖场在地下,拥挤但不凌乱,书架阵列有九十年代素朴沉静的氛围,丰富的文学和诗歌种类图书及“商务印书馆”镇店之宝的系列哲学丛书沉淀出书店浓厚的人文氛围。
方所不仅是一个卖书的场,更是像一个公共文化空间。据说方所每年会举办300-400场的文化活动,涵盖展览、读书沙龙、签售会。卖场里的书除了大陆出版社外,也包括了台版、港版、外文原版,当一本本来自不同地域和国家且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图书齐聚一台时,分明是文化与文化的碰撞、民族与民族审美的融汇。
每家店的堆头展台是书店的名片,堆头里都藏着一家书店的品味。是店家关于人文精神的无言表述,是对时代变化公众情绪的共情,是对阅读需求精准的把握,也是对文化思潮的引领。还有,敢于展示不在排行榜上的图书,正是那些小众而深刻的主题文化,赋予了一家书店独特的灵魂。但对于零售业的“凛冬”时代,这种坚持更像是一种信仰。

截止现在,我已积攒了八百多本图书,大部分是网购,一部分是所在工作书店打折时“薅的羊毛”,还有一部分是出游时从当地书店带回来的。曾经因为被质疑过书的来历,做为一个工薪族,人们认为你花上万块钱买一个名牌商品是符合社会潮流;当你以卖书人的身份去买书时,就会违背一些人的价值观,这是有趣的社会现象。在他们看来,书要没不具有价值,要么他们把书排除出生活必备品的行列,哪怕他们也有人从事这个行业。
其实书和日化品、柴米油盐、服装鞋帽是一样的日常所需。不是清高的比喻、也不是附庸风雅的饰品。如果你仔细观察,生活的很多细节都是书中片断的复制,你可以是书中人,也可以是写书的人。
书里书外都是人间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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