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奥巴马的越南
（《信报》专栏文章）
赵景伦
这是《新闻周刊》法瑞德.扎卡利亚的封面文章标题。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海军上将穆伦反对作此类比。不过他在国会作证时，承认美国在阿富汗不是在取得胜利，并且有可能失败。我们还应该加一个副标题：阿富汗——帝国的墓地。美军在阿富汗的主帅戴维.麦基尔南将军声称，美国在阿富汗不会步英国和前苏联失败的后尘。其实不止英俄，自从亚历山大大帝两千年来，所有的征服者都以失败告终。不过麦基尔南也承认美国不能单靠军事取胜。那么靠甚么？靠政治？她正在输掉政治战。
麦基尔南将军是在上周三（十八日）说这番话的。在那前一天，奥巴马总统宣布将向阿富汗增派两个战斗旅一万七千人。他说：为应紧急安全需要，他已经批准国防部长盖茨的请求，在今春晚些时候，把一个海军陆战队远征旅部署到阿富汗。并在夏天再把一个陆军Stryker(一种八轮装甲战车)旅派往阿富汗。增兵总数最终将达三万人。他没有说明，增派的军队将在阿富汗停留多久。麦基尔南说，不会是短期的，也许是三年，四年，五年。不像越南吗？
增派这些军队能够解决问题吗？英国《独立报》透露五角大楼为北约准备的一份秘密报告，勾画了阿富汗的严峻局势：暴力螺旋形上升；社会正在解体。对阿富汗政府的直接攻击去年增加了一倍多；绑架和暗杀增加了百分之五十。对美国领导的北约“国际安全援助部队”（ISAF）的攻击增加了三分之一；路边炸弹袭击增加了四分之一。从地面对飞机的攻击增加了百分之六十七。其结果是西方军人阵亡人数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五。平民死亡增加了百分之四十六。
美国--北约军队兵力不足，又竭力企图减少自身伤亡，在很大程度上靠空军和特种部队夜袭。造成大量平民伤亡。从根本上违背了反起义，争取民心的原则。孤立了自己，使自己立于必败之地。
据联合国最近的一项调查报告，2008年阿富汗平民死亡人数跃增近百分之四十（百分比略低于五角大楼的报告），达到二千一百十八人。（2007年是一千五百二十三人。）平民死亡已经成为阿富汗的政治爆发点。据ABC, BBC, ARD 的舆论调查，已经有过半数阿富汗人对美军持负面看法。而2005年，持正面看法的多达百分之八十三。更严重的是有百分之二十五认为袭击外国军队是有道理的。
联合国的报告特别突出特种部队和其他不在正常指挥系统以内行动的部队的负面作用。去年九月，美军会同阿富汗政府军，在喀布尔东郊哈特基尔踢开老汉赛义德. 穆罕默德家的门，杀害了老汉的儿子努拉拉和他怀孕的妻子，两个儿子，一岁的巴西特和两岁的穆罕默德。第二天，一名阿富汗高级军官来到老汉家里，给了他八百美元，算是赔偿。老汉说，我家跟塔利班毫无关系。更何况两个婴儿有甚么过错！
美军出动空军滥杀无辜的例子比比皆是。去年八月，一架美军C-130武装飞机袭击阿富汗西部村庄阿齐扎巴德一个疑是塔利班的大院，打死九十人。最初美军指挥官只承认有五至七名平民死亡。但是联合国的调查表明，有九十名平民死亡。其中七十五人是妇女儿童。美军不但滥杀无辜，而且常常耍赖抵赖自己的血腥罪行。
欧盟驻喀布尔代表弗兰赛克.范德雷尔说：“最初的欢迎正在转变为不耐烦，乃至率直的敌意。”这就是为甚么阿富汗政府于一月十日，奥巴马就职前十天，提出要求：ISAF增兵要得到阿富汗政府批准(因为更多外国军队意味着更多平民死亡)；限制由阿富汗军队执行家庭搜查任务；北约进行地面和空中行动，需在最高层跟阿富汗政府进行协调。
奥巴马把阿富汗说成是“打击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长期斗争的核心战场。”他上任伊始就下令无人驾驶飞机袭击巴基斯坦边境目标，接着又向阿富汗增派军队。最近又扩大CIA无人驾驶飞机袭击巴基斯坦境内目标的范围。他不但没有改变布什的政策，而且变本加厉加紧军事行动。他也继承了布什的战俘政策，剥夺巴格拉姆基地关押战俘挑战拘押的法律权利，可以无限期拘押不予审判。他是不是正在重复前苏联的错误：过分依赖军队；造成过多平民伤亡。
奥巴马任命霍尔布鲁克为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特别代表。正在进一步检讨美国的阿富汗政策。并且邀请了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高级官员来美国，共同商讨。
国防部长盖茨在奥巴马上任后，第一次到国会作证, 说阿富汗是“美国最大的军事挑战”。他说，阿富汗的军队和警察是“我国脱身之票”。所以美国和北约部队必须加紧训练阿富汗安全部队。但是盖茨承认，要维持那支部队需要四十亿美元。而阿富汗经济每年只赚到八亿美元。盖茨还要求北约盟国增派军队，参与作战。他说，美国不能继续布什的政策，实现帮助阿富汗建国的广泛目标。仅把美国的目标定为阿富汗不再成为恐怖分子策划袭击美国的地方。但是美国在阿富汗的最终明确目标尚待确定。
美国增兵阿富汗主要派到南部鸦片贸易的核心地区。估计鸦片贸易每年约三亿美元。种植罂粟的农民得到少部收入，其余由地方军阀和塔利班获得，成为起义军的重要财源。《纽约时报》称卡尔赛总统的兄弟涉贩毒。卡尔赛不肯缉拿毒贩跟政府腐败有关。国务卿喜莱利在确认听证会上，把阿富汗称为“毒品国家”（narco-state, 或译“神智不清国家”）。奥巴马的政策检讨包括是否继续支持卡尔赛；还是绕过喀布尔，直接跟地方打交道。
阿富汗不像伊拉克。后者已经相当现代化。阿富汗基本上是个部族社会。没有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所以塔利班能够在广大乡村自由活动。如今它已经不仅控制了南部和东部广大地区，而且正在深入西北部，并且迫近首都喀布尔。甚至成功地袭击了喀布尔的政府部门。
奥巴马派遣霍尔布鲁克到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特别关心巴基斯坦政府能否消除边界地区塔利班和“基地”的训练营和避难所。认为这是问题的关键，不解决，就无法在阿富汗取胜。自从扎达里就任巴基斯坦总统以来，巴军加紧了对边境部族地区塔利班的攻击。但是一万二千巴政府军不敌三千起义军。居然在号称巴基斯坦瑞士的斯瓦特山谷同起义军达成永久停火协议，甚至答应在该地区实行伊斯兰法。实际上承认了离伊斯兰堡仅一百英里的该地区成为塔利班和“基地”的避难所。显然巴军和情报机构ISI内部仍然存在亲塔利班势力。在巴基斯坦，反美情绪高涨。美国十分担心拥有核武器的巴基斯坦落入“极端分子”手中。
前不久，塔利班炸毁了凯博山口的大桥，阻断了ISAF的重要补给线。与此同时吉尔吉斯坦又取消了美军在玛纳斯的空军基地。增加了美军补给的困难。
总之，形势急剧恶化。ISAF 加上阿富汗政府安全部队，总共二十万人。要绥靖比伊拉克面积大一倍的阿富汗。兵力远远不足。而且阿富汗山地地形险峻，又有大片沙漠。美军在伊拉克使用的坦克，装甲 Humvee 军车，在阿富汗并不适用。奥巴马明知阿富汗问题无法用军事行动来解决，却首先加强军事行动，而且至今没有脱身计划。阿富汗确有可能成为奥巴马的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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