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天刚过,临近年末,农村的红白喜事又多了起来。
从早晨的鞭炮声到傍晚的锣鼓响,一天能听见好几场。炊烟一股接一股地升上天,香得人嘴馋,也馋得人心紧。
因为那股香味,往往意味着——又要随礼了。

在农村,酒席就像一场接一场的仪式。
孩子结婚、老人过寿、盖了新房、考上大学,甚至只是搬了个新坟,都得摆几桌。桌上鸡鸭鱼肉齐全,烟得好、酒得烈,鞭炮得连放三挂,灯光得照亮半个村。
摆得越大,越显得“有面子”;
请的人越多,越显得“讲究”。
可热闹过后,账本上就多了一串数字。
这几年,农村人请客的理由越来越多,口袋却越来越空。
酒席从最初的“情份”变成了“算计”。
你来吃我的,我下次也得去吃你的。你随了两百,我得回三百;你包了红包,我还得加烟酒。
就像谁都在一张无形的网里,谁都想挣脱,可又怕别人说“不懂人情”。
村里人常说:“酒席吃的是情分。”
可到最后,吃的是压力,喝的是面子。
我见过这样的场景:
有人家的儿子结婚,硬是借了几万块钱来办席。
桌上铺满十几道菜,肉香四溢,烟酒摆得像婚宴礼台。人走后,地上一片狼藉,他站在院子里笑着说:“还好,算没丢人。”
可是笑声过后,是一年都不敢买新衣的窘迫。
表面上谁家风光热闹,其实多数人都是硬着头皮撑面子、打肿脸充胖子。有人为摆酒借钱,有人为随礼发愁。

还有那种一连几天请酒的村。
今天这家搬新房,明天那家小孩满月,后天是老人七十寿。村里人都被请了个遍,人人都说“吃不消”,可请帖来了,谁都不敢不去。
去,是人情;不去,是得罪。
就这样,一桌接一桌,一年接一年。
有的老人说:“现在的席,比田里的草还多。”
很多人嘴上骂“吃席太多”,但轮到自己家办,又怕被人笑“没排面”,于是还得照办。久而久之,这就变成了一种集体的面子绑架。
其实谁都知道,这样不好。
浪费大,压力重,感情淡。
但在农村,人情比天大,面子比饭香。
你若不办,别人会说你抠;你若办得简单,又被笑寒酸。大家都在互相较劲,却也都被这面子压着喘不过气。
以前的乡村,是靠集体、靠劳动连在一起的。
种田、插秧、修路、盖房,邻里之间互相帮忙,那叫“做事”。
现在没了“集体事”,人们只能靠“吃席”来维系关系。
酒席成了唯一能让人聚在一起的理由。
可惜,这样的聚,是暂时的;
一桌酒席散去,大家又各回各家,谁也不见谁。
有时候我想,这真是种奇怪的热闹。
锣鼓声越响,心里的空越大。
一个个饭碗碰在一起的声音里,藏着的是无奈、攀比,还有深深的疲惫。
在这样的村子里,你若真不想办酒席,会被当成“异类”;
你若真想破了这风气,反倒没人敢第一个跟。
这就是“人情债”的厉害之处:
它不是法律,不是规定,却比什么都牢。
有人说,农村的酒席是传统,是文化。
但我总觉得,那时候的“礼”,是一碗热饭、一句情分;
如今的“礼”,是一张账单、一场攀比。
温情被算计取代,互助被面子吞没。
人们嘴上说“酒是情”,可杯子一碰,倒出的却是压力。
人情变成了带金额的“礼金”,互助关系变成了互相算账。随礼成了社会关系的硬通货,酒席变成了“收礼的机会”。一个村子里,谁家一年不摆几场酒,反倒被说“没交际”。
也许哪天,当最后一场酒席散去,鞭炮不再响,地上那堆烟蒂和一次性碗筷被风吹散,村口的路口只剩几声鸡叫~~~
人们才会慢慢意识到,原来我们吃的不是酒席,是自己那一点点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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